过去了
半夜。父亲含糊地问
“过去了么?”
我们都迷迷糊糊
不知道他指的什么
母亲说:啥子过去了?
父亲不吭声,天快亮的时候
他又问:“过去了么?”
我想他一夜都在梦中忐忑着
就答:“过去了。”
他终于醒来,喃喃地说
“过去了!过去了!”
我一直不明白到底什么过去了
问他,他说记不清了
只记得天一直不亮
好多人过不去,天亮的时候
有消息说:“过去了。”
我就清醒了
当天,父亲平静地离开了人世.
写这首诗,可能与我的诗歌理想和诗歌理念有关。我一直试图用诗歌的理想主义去担当诗歌的责任,我一直认为,上天派我来到这个世界,给我以磨难与慧赐,是要让我为这个世界存担责任的。正如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所说:艺术的真正使命不在于满足大众一时的好奇心与娱乐目的,而在于通过它使人认识真正的人性真相,使人通过艺术倾听到超越存在的声音。
我在努力,做不做得到,是另外一回事。但有时,我也明显地感到了这种努力的无助与孤独,人类的理想与信念正在失去明确的支撑,变得有些虚幻。(作者:李尚朝)
就这首诗而言,父亲在临终的前夜,他梦见自己“过不去”,这与人类的终极担忧是一脉相承的,父亲过不去,很多人过不去,人类是否能过得去?过到哪里去?当然是过到人想去的对岸,理想的对岸,信念的对岸,就像宗教所说的天堂,佛主指明的极乐世界,马克思所言的共产主义,西方精神所持有的绝对民主理念等。其实这都是精神的乌托邦,与我父亲在梦中所想往的、他想去的那个地方一样,在人的理念中。可是,事实往往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个样子,父亲说“过去了”,真的过去了吗?我知道不是,是因为他一直在说梦话,一直在担心着一个事,并不停地问:“过去了么?”我是不忍心让他被这样一个“过不去”的事实在其临终之前倍受折磨,才在他的梦外回答“过去了”,而他把这个“消息”(注意,仅仅是消息)当成了真相,并自我重复“过去了,过去了”,而且以此作为精神支柱,第二天平静地离开人世。
父亲的平静是以虚假的消息为前提的。这实际上是一个悲剧,他是靠虚幻支撑的。而人类呢?会不会也会以虚幻去支撑自己的理念?而且到最后都还被蒙在鼓里,把虚幻当作真相。如果是,这才是最大的悲剧。所以,我写下了这首诗。(作者李尚朝)
《过去了》这首小诗在网上帖出去后,引发了一些其说不一的回帖,有说好的,有说不好的,看法也很不一致。
有的认为太过口语化,仅仅截取了一个日常的小事,没有什么意义,而且写法零乱,没有诗的韵味。当然,就此一说法,我不想多说什么。诗歌的口语化和知识分子写作的争论也很多,谁也不服谁,但两者的融合之势却不可避免。用口语写诗,至少在阅读上不会造成太大的障碍,就这首诗而言,读者至少知道写了一个小情节的小故事。至于诗歌的意义,也就是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了,于是才出现了说法不一的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