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日书》文本结构的一个基本特征,是以天文历法为经,以生活事件为纬,共同交织成一幅日常社会的多彩画卷。《日书》涉及的天文学,可分为两个层面:其一是有关实际天象或与天象有关的知识。在九店楚简《日书》中,有一篇《星朔》,专讲各月合朔所躔之二十八宿,类似的内容见于《淮南子·天文》。在睡简《日书》中,有一篇《玄戈》,依据玄戈、招摇等星每月在天空中的位置和指向,来占断人事的吉凶。不过,这一类记述,很多与当时的实际天象无关,而演变为一种以天象为依据的符号化体系。其二是有关历法的知识。《日书》的内容,多系于某月某日之下,以“时”序“事”。
而连续完整的时日的安排,有赖完善的历法体系。战国秦汉时期的历法非常复杂,不同的历法体系导致《日书》编排体系的不同。根据这些材料,不仅可以修正传统史书中关于“三正”和“六历”记载的讹误,而且我们发现,《日书》中还保存了大量的以二十八星宿记时的资料和以七日为周期的“星期制”,如果再联系其他考古发现,则可以对二十八宿的起源作出新的解释,对“星期制”传入我国的历史重新认识。
从社会文化史的角度观察,《日书》以“时”序“事”,将人事附著于天文,正是我国传统文化中“天人合一”的具体表现。《日书》占卜的内容,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,即:“生老病死,衣食居行。”《日书》对一个人出生常常从时间、地点等各方面进行预测。比如,在流沙坠简中,有一条占文写道:“生子东首者,富;南首者,贵;西首者,贫;北首者,不寿。”这是依据生子时的方位占卜,睡简《日书·生子》篇则根据时日干支占卜。有一条简文说,庚寅这一天出生,“女为贾,男好衣佩而贵”。我们知道,屈原楚辞《离骚》称“惟庚寅吾以降”,屈原出生在庚寅这一天,而楚辞中有大量关于衣饰的描写,这恐怕不是偶然的。我们只要将《日书》中的这一类材料集中起来加以分析,就可以看出当时的社会民众对于一个人的未来的期待,以及对于个人事业是否成功的标准所在。
婚姻嫁娶是人生的另一大关节,《日书》中有关这方面的材料也十分丰富。在讲到是否适宜于嫁娶的时日时,往往还和历史上著名的神话传说联系在一起,包括禹娶涂山氏、织女与牵牛、女娲等等。而婚嫁的对象的容貌、品行,也常常是时人关注的焦点,从中可以看到当时民众的择偶标准和日常审美观念。至于人的病老,更是《日书》中的重点,在睡简《日书·病》篇中,讲到人生病的原因时,有多处提到恶劣的环境和不良食品,可见当时已经有了环境卫生的意识。
在衣食居行方面,《日书》尤其重视居和行。九店楚简《日书》和睡虎地秦简《日书》中各有一篇《相宅》,讲居室房屋的环境选择,从中我们可以了解战国时期民居的基本形式,附属建筑物以及房屋与周边环境的关系。楚简《日书》多有宗教性建筑祭室、弼堂,秦简《日书》则多有与农牧业生产有关的圈、圂、囷、井,反映了楚、秦文化的一些基本差异。
《日书》基本上不涉及军国大事和公共事务,它关心的只是个人的生老病死和衣食居行,在讲述这些社会基层民众的日常琐事时,它并不是明白直接地道出,而是蒙上一层神秘的外衣,这件神秘外衣的根子就在于五行学说。透过五行学说的迷雾,我们可以深切地感受到古人日常生活的律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