综述
从1994年开始,每年的春天都有了一个纪念的理由。纪念一段摇滚岁月的传奇,纪念一个传奇的黯然消逝。在春天乐此不疲的纪念中,人们把岁月的灰尘郑重地擦掉,让传奇露出原初的光泽。事实上,在几年以前,已经有人开始厌倦在纪念中度过春天了,或许他们是不愿看到传奇被这样地对待--像青春的纪念品一样,在一天中被擦亮,然后在一年里束之高阁,留下的仅是一个狂欢的理由。
四月的周末,乐队们聚集到酒吧。腰间的随身听里也许装着金属、朋克、英式或者Hip-Hop的唱片,但这晚他们前来上演的是同一种音乐。乐队名单里或许有些陌生的名字,而他们必唱的曲目观众已经了如指掌。他们开始了整晚的翻唱,哪怕是不稳的节奏和失准的英文也能唤起一代人的青春回忆。这里的夜晚很奇妙,人们因为拥有相同的记忆而激动;在失真吉他的倾诉中,场地内外经历着时空的置换,人们仿佛站在世界的极点,前后左右都是西雅图的方向。
当这仪式变成习惯,即便纪念的情感犹如丝绒般高贵,十年下来也蘸染了抹布的味道。狂欢需要理由么?在我们如今的理解中,狂欢应该是随时随地由心而发的。可是我们仍不甘心放过任何一个狂欢的理由,那正说明它是我们十年前不曾拥有的。
我们的青春
十年前的4月8日,大洋彼岸传来柯特·科本(Kurt Cobain)的死讯。在那之前,中国乐迷的青春期已经开始了。
九十年代初,如果你尚在学校里勉强着,肯定认识一个试卷上永远考不到的英文单词“Alternative”,而且知道一种字典里也找不到的解释--“非主流”,或者叫它“另类”也可以。当时懂得这个词的人也确实属于另类--在学校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,骑着自行车旷课找人翻录摇滚磁带,对美国的向往一点不比当下少。每一个人都在孤立中,努力搜索志同道合者和交流的快乐,同时为能早一天成为专业乐迷而努力,在课本的遮挡下翻译歌词,进行额外的英语修炼。
非主流的概念到来之前,资讯匮乏的中国乐迷几乎有着相同的信仰,过着一种普遍的精神生活:一边寻找和收集摇滚史上的经典唱片,一边向重金属强壮有力的胸膛扑去。重金属无疑收容了青春期的暴躁。在中国,它比革命性的朋克乐更早地占据人心,其功效性也让人爱不释手--乐迷可以先用它的吵闹赶走看不顺眼的人,再借它的辛辣和硬朗撑起自己发育中的身躯,并留起一头精心梳理的长发。
谁不盼望能在一个秘密的早晨占领学校的广播室,让操场的大喇叭轰出“齐柏林飞艇”(Led Zeppelin)或者“金属制品”(Metallica)的音乐?可仅有的理智告诉我们:那是不可能的。权衡过几十种自杀的方式之后,日子还得过下去。在憋闷和屈辱之中,宗教般的重金属仍然威猛挺立着,年轻的身体却累了。青春渴望一种更有亲和力的召唤,渴望被理解和涂抹上更鲜艳的色彩,也曾偷偷地想过换一件比皮衣更舒服些的行头。